
近日,悬疑剧《命悬一生》收官。故事讲完了,迷雾拨开了,但剧里的角色、他们曲折的命运,仍在观众脑海闪回,不时激荡起涟漪。
《命悬一生》讲的是小人物的悲喜挣扎。
面带疤痕的底层青年徐庆利(黄轩饰),误卷入和前女友田宝珍有关的一场凶杀案,被迫逃亡时,他伪造身份,化名倪向东重启人生。期间,徐庆利与性格内敛隐忍的曹小军(白宇帆饰),难忍家暴、挥刀杀夫的吴细妹(李庚希饰)相遇,被时代浪潮狠狠拍打的三人,陷入十余年纠葛,猜忌、背叛、命案……环环相扣,最终成了解不开的死结。

作为穿起《命悬一生》故事线的核心人物,吴细妹经历、也见证了一切的发生与结束,从农村妇女到洗头妹,从乖顺隐忍到不止一次举起屠刀,这是一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处可见的普通女性,被传统规训,被他人轻视,她是可怜的“恶人”。
“拿到本子,一口气看完,我控制不住地被吴细妹这个角色吸引。”电话那头,演员李庚希告诉人民文娱记者。
2023年,她因出演《漫长的季节》中“沈墨”一角,引发关注;次年,出道6年的她凭借电影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中“凌敏”一角,获得第3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。巧的是,这些角色都出自现实主义题材作品。李庚希为何偏爱“苦女”赛道?作为“00后”一代演员,她有哪些表演感悟?
以下,是人民文娱记者与李庚希的对话。

吴细妹和沈墨,像也不像
人民文娱:很多追剧的观众说,吴细妹有你此前出圈角色“沈墨”的影子,这个角色吸引你出演的原因有哪些?她和沈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
李庚希:应该是一个夏天,当时我在家里,公司发来一个剧本大纲,只有前面几集,主要在讲的,就是吴细妹的故事,非常打动我。最强烈的感受就是,吴细妹被规训、被践踏的女性命运,令人唏嘘。
吴细妹和沈墨,像也不像。表面上看,她们好像都是拿起刀反杀压迫自己的男人。但细看,这种反抗的根源是不同的。吴细妹幼年丧父,母亲改嫁带走弟弟,留下她孤单一人,只有外婆庇护。长大后,细妹被硬嫁给二婚的郭阿弟。因为婚后迟迟未有身孕,细妹整日遭受丈夫毒打。外婆临终教导她“吃亏是福”“细妹听话”,她苦苦隐忍,以为真的可以靠听话熬到好日子来临。
所以你看,吴细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,是没有自我意识的,上一辈人给她什么她都接受,她不知道这样不对。但沈墨不一样,她自始至终都在心里有谋划,她读过书,特别明白什么是对、什么是错,她更知道,从来如此,并不一定就是对的。

人民文娱:吴细妹成长于上个世纪,为了契合角色的年代感,你做过什么功课?觉得这次表演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
李庚希:其实剧组道具、置景、美术给了我们演员很大帮助,加上前期看了大量上个世纪的相关纪录片、图片、当时的真实案件,等等资料,所以一到片场,我就自然入戏了。
最大的挑战我觉得可能是口音吧,除去要在表演上处理吴细妹前后的心理变化,技术层面上来说,我前期,包括在拍摄过程中,最大的努力就是把海南口音给攻克了。
现在很多影视剧里都有方言,如果演员说得不过关,会让观众出戏,我要争取让口音这个东西帮助我的表演,而不是把我往下拽。我下的都是笨功夫。就是不停地练,掌握海南口音的发声方式和声调变化规律,不懂的地方就请教剧组的语言老师。

人民文娱:杀害郭阿弟那场戏,是吴细妹这个角色的重大转折,拍摄现场是怎样的?
李庚希:“杀夫”这场戏的拍摄现场是一个单独的置景,因为它牵扯到之后要挖土埋尸的情节。
现场拍摄前,我和导演、编剧等主创老师首先做的事情是,理顺整个人物的思考、行为逻辑——吴细妹在什么时候起了杀心?她用什么工具?在哪里动手?怎么动手?再搞清楚吴细妹每个节点的心理变化是什么、怎么表现。
这些问题其实从聊剧本的时候我们就着重讨论过。所以拍摄现场就像炒菜一样,原料一点点下锅,顺序对了,逻辑通了,最后才能“色香味俱全”,否则这盘菜就不对味了。
另外,因为《漫长的季节》里,我拍过沈墨挥刀那场戏,算是“有经验”,所以整个拍摄很顺利。

她们的故事
人民文娱:演完吴细妹这个角色后,最大的感受是什么?
李庚希:心累,但同时也很释放。
我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戏——吴细妹被捕入狱后面对警察审讯,里面有大量哭戏。这是细妹这个角色的结局,也是我在剧组的最后一个通告。所以当天的拍摄现场,我完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,我把我所有的能量全都放在这场戏里,一丝都没有保留,当时基本上是哭了一整天。
而且我没有想到,回了酒店,我居然还在哭,陪伴这个角色走了一段时间,当然很舍不得。
我所谓的心累倒不是自己精神上的,而是体会到人们深陷命运漩涡时的无力感,不仅是吴细妹,还有徐庆利、曹小军,小人物要想活出自己的人生,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,去和外界的规训、传统的惯性对抗,这个过程中,有人走了极端,有人迷失自己,只有真正勇敢、真诚、努力的人才能逃出生天。

人民文娱:你之前就演过许多现实题材的作品——《小欢喜》《漫长的季节》等,是偏爱现实主义的剧本吗?
李庚希:是的,我越来越发觉自己就是偏爱现实主义作品。
有一段时间我也会问自己,会不会同类题材拍得有点多,演的角色好像也都带着痛苦、挣扎、悲情的底色,我会想说下次要有意尝试一些别的东西,但下一次看到好的剧本,还是会被吸引,还是会被说服,还是会接。
我发现人就是很难改变自己。其实我接戏没有什么标准,只要角色能打动我,我都愿意尝试。

人民文娱:电视剧之外,电影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给你带来了不少荣誉,现在回想起来这部作品在职业生涯中有哪些意义?拿奖之后心态上有什么变化?
李庚希:觉得自己很幸运,能在职业生涯初期遇到“凌敏”这个角色,我记得自己刚接到这个项目的时候,其实压力非常大,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演好这样一个角色,总会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——我真的能做到吗?如果做不到的话,我会愧对这么好的故事和角色。
如今再回看这部戏,它对于我作为演员职业生涯上的意义不在荣誉,更多的是一份责任感——原来我只是对表演有热情,现在我知道演员也能唤起公众对弱势群体的关注,可以带给观众感动和思考,这些东西比奖项更重要。

想成为一个可靠的人
人民文娱:最早为什么选择表演这条路?这件事最吸引你的地方是哪里?
李庚希:我就是单纯地喜欢表演,或者说,喜欢扮演另一个人、体验另一种人生的感觉。我小时候学跳舞,还演过舞台剧,同样是在舞台上,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后者,所以当演员的种子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埋下的。
真正对当演员有把握,是拍了第一部戏之后。2017年,我17岁,演了一部网剧《同学两亿岁》,我演一个在地球上沉睡了两亿年的天蝎星女元帅阿部多瑞,她寄身于女高中生宣墨的身体。当时的我,是一张白纸,但是摄影机架在我面前的时候,说台词、走位,这些对我来说非但没有那么困难和生疏,反而感觉很有意思,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另外一面释放出来了。
《小欢喜》也是,拍这部戏的时候,我特别理解剧中的乔英子,生活里,我有时候自己也会像她一样想很多,有点拧巴,偶尔焦虑。很幸运遇到这样一个角色,通过英子的经历我也学会了跟自己和解。

人民文娱:作为00后青年演员,你认为这一代演员和前辈相比有哪些显著特点?
李庚希:这个问题我也和前辈演员老师们聊过,他们很多人跟我说,看我们这群年轻演员好像都很放松,现在互联网上大家也都在追求一种所谓的松弛感,我个人觉得这和时代环境有关系,上个世纪的人谁会去追求松弛感呢?
所以我觉得这是我们这代演员的特性,一种和时代并行的特性。我生活里也是一个比较松弛的人,但工作的时候,我现在有意鞭策自己,要成为一个像前辈们一样靠谱的人,我希望跟我演对手戏的演员能觉得我很可靠,那一定是一种很好的感觉。

人民文娱:11月你参演的电影《狂野时代》就要和观众见面了,这是一部讲述梦境的电影,最大的拍摄感悟是什么?
李庚希:我也听到一些已经看过片子的观众说,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懂。不瞒你说,我刚开始拍《狂野时代》的时候也是有些懵,加上我这段戏的拍摄时间很有限,每天从晚上到凌晨,整个人在片场就跟梦游似的,最后一晃就拍完了。
这是我以前没有过的拍摄经验,其实挺有趣的。因为我演的这个角色,就像慢慢在我身上生长出来一样,除了剧本里的东西,我完全把自己交给导演、交给角色,她最后是什么样子,我们拍的时候也不确定。
我怀疑这可能是我演过最自我的一个角色,至于是不是和我本人最像的一个角色?等上映了,我会问问我的朋友们。
责任编辑:蔡晓慧李庚希